赵瑞椿说:“正如一位哲人说的,艺术作品要懂艺术的人来欣赏,要有知音。所以,我对版画一往情深,不担心其出路。” 摄影:陈莉莉
人民网温州视窗讯 采访对象:赵瑞椿 著名版画家 广州画院画师 国家一级画家(以下简称赵)
专栏主持:金辉 记者(以下简称金)
版画又称木刻,是用刀、笔或化学材料等在木版、石版、麻胶版、铜版、锌版等版面上刻绘或腐蚀后印刷出来的图画。中国新兴版画创作始于民国时期,它的发展得益于上世纪30年代鲁迅先生的倡导。因此,中国创作版画是整个左翼文艺运动的一个组成部分,曾被誉为“时代的战鼓”、“革命的号角”。
温州人的木刻创作在中国新兴的木刻运动中起到过重要作用,尤其在抗日战争期间。温州涌现了一批在国内颇具影响力的木刻艺术家,如张明曹、野夫、林夫、金逢等。他们以刀、笔为武器,满腔热情地投入到爱国救亡运动,为温州新兴木刻创作奠定了基础。之后,又出现了陈沙兵、葛克俭、杨涵、夏子颐及张怀江、张大辉、魏光宇、朱宙平等木刻作家,成为温州新木刻活动的开来者。地处东南一隅的城市,拥有如此一批版画家实为罕见,因此,有人称温州为“木刻之乡”。
多少年过去了,“木刻之乡”的木刻创作仍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代代薪火相传,名家辈出,赵瑞椿就是其中的一位。
赵瑞椿,1935年11月21日出生于温州市区甜井巷一个商业主家庭,小学在沧河小学就读,初中毕业于温州建华中学(现实验中学),温州中学高中毕业后考入中央美术学院铜版画系,毕业分配任教于广州美术学院,1980年任教于中央美术学院,1984年起任广州画院专业画家。
在中央美院读书期间,赵瑞椿师从韦启美、李斛、靳尚谊、侯一民学习素描,师从李桦、古元、彦涵、黄永玉攻创作,在造型基本功和创作两方面打下了良好的基础。赵瑞椿擅长多种版画、水彩画、磨漆画和速写等。作品先后赴美国、日本、英国、瑞典、丹麦、芬兰、意大利、韩国等十多个国家和地区展出。多件作品在国内外获奖和被博物馆收藏。出版专著有《木刻技法初步》、《素描基础训练的步骤与方法》、《网版技法》、《论绘画速写》、《版画教学结构初探》等。木刻作品《归来》(1962年)、《亲爱》(1980年),铜版画《永远的微笑》(1995年)列入中国百年版画大展及画册。赵瑞椿现为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中国版画家协会会员、广州画院国家一级画家、艺术指导。
当年赵瑞椿在温州举办版画创作五十年回顾展览时,我曾采访过他;后来他热心楠溪江古村落的保护,曾约我同行考察,颇有收获。过年时,还常收到他寄来的精美贺卡。这次采访前,我对他说最好到他的画室去采访,以增添艺术氛围,可是他不同意,说画室不对外开放,他正在创作一件大的作品。因此,我们只得来到他的家中。
遇到良师一生之幸
金:我们好久没有碰面了。你说画室不对外开放,越是秘而不宣,越发引起我的兴趣,你在画室里创作的是什么大作啊?
赵:哈哈,其实也没有什么秘密的。画室是画家的创作天地,是画家寻找创作灵感、发挥才华、慰藉心灵的精神家园。许多画家的画室一般不接待参观者的,因为外人对于创作中的作品哪怕是一个小小的表情都将影响作者的创造力。现在你能理解了吧。
目前,我正在创作一件19米的油画长卷,反映的是永嘉楠溪江自南宋以来的风土民情,突出描绘苍坡古村落的秀丽清明山水和晴耕雨读的人文景观,题目为《苍坡风情图》。此作品大约需要4年时间才能完成,我已经耗时2年。著名电影导演李安说过一句话,艺术创作与其它工作不一样,要慢慢来才能成功。看来我也要几年磨一剑,慢工出细活嘛。
金:温州素有“木刻之乡”的美誉,在我心目中你是其中的佼佼者,是一位著名的版画家,你还记得当年你是怎么走上这条道路的?
赵:我一生最大的荣幸是遇到了一批杰出的良师,是他们影响及促使我不断成长。虽然我的父母并不从事美术创作,父亲是位商界人士,可是我小时候家境较好,日子过得还算安定,因此使我接受了良好的教育。我五岁时进模范小学的幼稚园,地址就是现在的府前街中段。那时抗战已经爆发,我们幼稚园的墙壁上也画上了《打倒日本鬼子》黑白的壁画。每天经过墙壁时,我总是要看上几眼,而且一天是几次,因而印象十分深刻,至今也挥之不去。从此也喜欢上画画涂涂,而且是一辈子。2年前我才知道,这幅壁画的作者是著名版画家张明曹先生。我想,这是我走上美术创作道路的启蒙教育。
金:张明曹是中国新兴木刻运动的倡导者和实践者之一,曾求学于上海美专,多次聆听鲁迅先生的教诲,先后加入“MK木刻研究会”、“中国左翼美术家联盟”等。抗战爆发后,他在温州等地积极投入抗日救亡运动。新中国成立后,曾经在温州中学任教,当选为温州市美术工作者协会主席、温州市人民代表等。1953年到上海美术出版社工作,是温籍画家中最有影响力的版画家之一。
赵:我与张明曹有过一段交往,只是他是老师,我是学生。1950年,我参加陈垂平创办的绘画学习会,地点在现在的公园路露天照相馆楼上。那时我用功,时常去学习,张明曹是学习会上的老师。他居住在古炉巷,我家在甜井巷,因此每次回家与张先生同行,从公园路经五马街到甜井巷分手,途中不时聆听教诲。大约一年后,他到上海工作了,再也没有遇到。
2年前,我在楠溪江遇到了他的女儿张迪平和她的丈夫。张迪平是上海著名画家,交谈中得知,我在幼稚园时看到的壁画是张先生的作品。张迪平回沪给我寄来其父画册以及这件作品。
金:我听你说过,当年温州绘画学习会的发起人陈垂平先生对你的影响最大,不仅如此我在采访中多次发现,陈垂平的为人之道和绘画技巧影响了一代人,温州好几位画家都说自已得益于陈先生的教诲。毕业于上海美专的陈先生接受过现代美术学院派教育,重视到生活中写生,注重学生的基本功训练,强调学生画速写,这在当时温州的美术教育是开一代先河啊。我想,这在温州美术史上会有一笔的。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发表作品是在什么时候?
赵:那要说到我的另外一位老师,他是你的同行——杨奔。当我15岁时,在温州建华中学(现实验中学)读初中。那时抗美援朝开始了,各地报纸上每天刊登宣传抗美援朝的连环画,我也偷偷地画了四幅志愿军打败侵略者的连环画,寄给了《浙南日报》(《温州日报》前身)。想不到过了几天,收到了署名杨奔的编辑寄来的一封信,对我的连环画给予肯定,并要我到编辑部面谈。翌日,我就拿着编辑部来信,来到当年还在开元寺(现新华书店一带)的报社编辑部,找到了杨奔先生。他很热情地接待了我这个少年,指出修改意见。我回家作了修改,又寄去,2天后就见报了。这连环画虽是四块“豆腐干”,却决定了我一生的创作道路,一走就是半个世纪。是杨奔先生引导我走上创作道路的。后来,杨奔先生经常叫我为版面画插图,有时是他出点子,有时是我自动上门。所以,我与杨奔先生一直保持着友谊,直至他去世。
看好版画一往情深
金:杨奔先生是前辈,为我们后人树立了榜样。当年叶永烈第一次发表诗歌也是他编辑的,叶永烈先生曾说过,他就是在杨奔先生的鼓励下走上文学创作道路的。看来你与杨奔先生的交往比叶永烈还多啊。这是温州新闻界的佳话。
听说你当年以华东地区总分第一的成绩考入中央美术学院,毕业分配到广州美术学院,怎么又回到温州的?
赵:1954年,我从温州中学毕业后报考中央美院,那时是500多人考8名,集中在上海知行学校考试。当时我的成绩不错,其余7名录取考生都是上海的,惟我是外地人。记得开榜后考生要聚集一起赴北京,结果怎么联系也只联系到7人,他们不知道我在温州。
中央美院名师云集,许多老师影响了我的一生,其中最甚者为李桦先生。我开始选择的专业是铜版画,著名木刻家李先生不仅给了我木刻的技巧,更给了我做人的道理。所以我至今对版画一往情深、情有独钟,就是因为他。1959年,大学毕业后,我向往南国风光就到了广州美术学院当教师。教了2届学生,“文革”爆发,我们下放农场接受劳动锻炼。我感到前途茫茫,要求返回温州。1972年调到温州展览馆,在展览馆破旧的创作室里创作了大量作品,因此我至今不后悔当时的选择。
金:版画实际上是因为报业的发达而应运而生的。因为当年报纸还没有照片,而木刻既有图像又制作方便,为报纸版面的活跃添彩不少。所以,那时版画创作也特别繁荣。
你创作了那么多的作品,现在回顾一下,你最满意的作品是什么?不知你是否认为自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版画面临着衰落的苦恼,其中的原因是什么?
赵:到目前还讲不出哪件作品是最好的,因为艺术是不会停滞的。不过,我的创作面比较广,除了版画之外,还有网版画(丝印)、磨漆画、水彩、速写、中国画人物等,可以说从风景到人物,品种多样。1980年李桦先生叫我到中央美术学院建立版画研究室,是希望我在版画上继续努力一番,可惜因种种原因,仅2年之后,我又回到了家乡。你问哪件作品最好确实不好说。有人说我的磨漆画好,也有人说喜欢我的速写,这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你担心版画衰落的苦恼,我是这么认为的,版画属高雅艺术,是现实主义的表现形式,创作理念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因此与生活有点距离。可能在手法上会有读者难以接受,正所谓曲高和寡。雅俗共赏固然是好,如一位哲人说的,艺术作品要懂艺术的人来欣赏,要有知音。所以,我对版画一往情深,不担心其出路。
金:你对版画一往情深,令人感动,这是一种为艺术牺牲的大无畏精神。我读过你的《黄宾虹》、《严寒》、《归来》、《老渔工》和《生命之歌》等系列版画作品。可是,对于你的艺术生涯来说,我觉得你到意大利实地写生大卫雕塑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情,是一位中国画家献给佛罗伦萨的珍贵礼物,你能说说当时的情景吗?
赵:我把写生大卫雕塑看成是半个世纪的基础工程。1998年11月,我来到了文艺复兴时代伟大艺术家米开朗琪罗的家乡——意大利佛罗伦萨。在佛罗伦萨学院里,我站在大卫雕塑前,如同礼拜圣人。我从事美术近半个世纪,向来都是从印刷品、照片上解读米开朗琪罗的作品,从来没有想到零距离接触之后,竟有如此强烈的震撼力,从而真正认识到雕塑大师的伟大,决定通过写生进一步领悟伟大的作品。于是向有关当局申请,并得到了许可。我也成了写生大卫雕塑的第一人。历经30天,终于完成了80厘米×140厘米的大卫雕塑素描写生作品。后来,黄永玉先生得知此消息后,要我回国一定要给他看。抵京后,我一下飞机直奔黄家,他看后认为是壮举。我也曾将作品制作成印刷品送给靳尚谊先生,他要中央美院展览馆收藏了此件。
结缘林坑一见如故
金:刚才,我们了解了你的美术创作。除此之外,近年来你还热心楠溪江古村落的保护。记得几年前,我随你一起到永嘉县黄南乡林坑,听到当地人们戏称你是林坑村的“名誉村长”。可见,你的工作已经得到乡亲的认同。你怎么会想到去保护古村落的?
赵:这是因为楠溪江让我找回了童年的记忆。抗战中,温州三次沦陷,我们家人二次避难在楠溪江,给我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2000年9月,我带学生去写生,因为走错了路,经老农指点来到了林坑,我顿时感觉如同来到了“桃花源”,很快作出判断,这里是艺术的源泉,创作的好基地。就这样,我与林坑一见如故,结下不解之缘。为林坑做了三件事,一是创作描写林坑的美术作品;二是向地方政府呼吁加强保护古村落,三是通过媒体提高林坑的知名度。经过努力终于使林坑成了一个有名气的古村落风景点。我还将继续努力,为保护楠溪江古村落尽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