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身处明清帖学的大形势下,杨宾文中涉及学书基本法则的部分和关于笔法的论述,仍未出帖学范畴,这与他在碑学上的认识是极不合拍的。这主要是因为他自幼学书,耳濡目染的全是帖学时尚,先学《曹娥碑》、《黄庭经》,又学董其昌、颜真卿、米芾、欧阳询,最后学《圣教序》,可以说杨宾终其一生都在“与时流争名,俨然以书家自命”。因此谈到学书基本法则,他势必会放弃在金石学上的认识,而重新回到他驾轻就熟的帖学之路上来。 杨氏对于初学者谆谆告诫的书法学习之路是:“学书须从《化度》、《醴泉》入门,而归宿于《黄庭》、《圣教》,再以《阁帖》变化之,斯可矣。”这是轨轨矩矩的帖学之路,也是当时最稳妥的方法。 不过到底还是有这麽一条,与上文的碑学思想略有联系:“余生平论学书,要执笔正心。原不要摹帖,但恐危而未安,亦须取六朝以前及初唐法帖时时谛观,以印证之。”多多少少让人看到了一点在学书中掺入古法的设想。 杨宾认为书学上有两点最关键:“学书有二诀:一日执笔,二日用意。”而执笔最重要的是“指实”,这方面的典范是王羲之。为此,他在多处都就这一点作了强调: “作书定要指实一一一余究心于此十余年矣--一一然与《圣教》等帖比对,便有 天渊之别。” “赵承旨小楷,虽指不甚坚,然实从二王楷法中来,所以疾徐浓淡,无往不宜。” “八大山人虽指不甚实,而锋中肘悬,有钟、王气。闵(学铨)学《圣教》、《兴福碑》,惜乎指动。” 用指说杨宾上追到明丰坊,丰氏“第四指得力,纵横运转无不如意”一句,尤得其激赏。但杨氏在用指上过于强调,在谈到指实的“实”字时,竟然感叹说:“安得搦破管如冯侃之,笔有一爪痕耶?”实在是过分注重形式,走向了问题的反面。 倒是其“用意”说颇有新意。据杨宾自言,他“五十三得意在笔先’笔’字之解,五十七知用意。”可知“用意”说在其心目中是超越了“意在笔先”的。具体说来,他对用意的认识是:“用意者何?每笔将落之,先作一顿使意到笔尖,既到笔尖,勿更凝滞,务尽一笔之致,而又顿之;一笔如是,笔笔如是。万勿胸中预作间架,打算分间布白。盖一作间架,则胸中眼中俱有全字,才写第一笔,便心驰第二三笔,现写之第一笔,意反不在。真至写完,终无一笔用意。纵使间架极匀,亦是泥塑木雕,终与活人有别。如能于笔画间用意,则笔笔沉着,笔笔生动,一点一波皆可单行,而分间布白亦无不合。如人之四肢五官,绝无安排之者,而亦岂有颠倒错乱者哉?” 由此可看出,杨氏不满于“意在笔先”的原因是,“意在笔先”是胸有成竹,预作安排,落笔时无暇用笔质量,仅追求字形和整幅的效果,所以必将导致“真至写完,终无一笔用意”的结果。而如能用意,即意随笔到,则笔笔生发,因字成形,如此则“一点一波皆可单行,而分间布白亦无不合。” 从“指实”和“用意”来看,杨宾论书法强调线条质量,如其所谓是“笔笔沉着,笔笔生动,一点一波皆可单行。”其“用意”说如与“意在笔先”相较,则“意在笔先”是下笔时目有全牛,一点一波尽在书家控制之中,总体布局妥帖。 但有时易趋于僵化,缺乏生动之致。而“用意”是创作时目无全牛,随笔生发, 整体布局上不作预先安排,往往易得意外之趣。但不成功之作难免会有布局松散之弊。两种创作态度可说是各有所长。 来源:网络